菜园里的葫芦花开了，长出毛茸茸的小葫芦，很是可爱。葫芦蜂围着洁白的葫芦花翩翩飞舞，飞到几十年前千里之外的故乡。

    小时候，夏日黄昏，菜园里的葫芦正开着繁茂雪白的花，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地站在葫芦架前，掐一朵葫芦花，一动不动举在葫芦叶里，嘴里不停地念叨“葫芦葫芦蜂，葫芦葫芦蜂”，像听到魔咒一样，一会真有葫芦蜂飞过来，伸着长长的须子扎进花蕊。这时候只消轻轻捏紧花瓣，贪吃的葫芦蜂就被抓住了，我们管这叫“招葫芦蜂”，孩子们经常呼朋唤友“招葫芦蜂去啊”。

    葫芦蜂不是真正的蜜蜂，是一种蛾子，黄昏时爱在葫芦花里吸取花汁。招葫芦蜂是小孩子都爱玩的游戏。有淘气的男孩把葫芦蜂的长须掐断后放飞，想弄明白它会不会如壁虎一样再长出新的须。有的高高举着葫芦花奔跑在田野里，葫芦峰忽闪着翅膀跟着一起飞。夜幕低垂，大人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落地响起时，孩子们纷纷拿着葫芦蜂回家。锅灶下做晚饭的余火尚温，正好用来烤葫芦蜂。烤熟的葫芦蜂只有薄如纸张的一层壳，但是香喷喷的味道实在诱人，天天吃玉米饼子熥虾酱的孩子们能打个小小牙祭。

    中秋时，农村都忙着收花生玉米、种冬小麦，大人忙得脚不沾地，小孩子帮忙干活，也都顾不上玩了。中秋那天晚上，吃顿饺子、给老人孩子们分一个或一块月饼，聊几句天，大人们就累得睡着了。有一年中秋节晚上，家里临时来客，热情的妈妈送了人家4个月饼。我们眼巴巴看着一斤月饼只剩了1个，再也不可能像往年那样每人分到一整个月饼了，都有点不开心，那可是盼了一年的月饼啊。爸爸看着我们失落的神色，转身出去了。妈妈煮好了饺子，等了半天爸爸才回来。他回来的时候带了几只葫芦蜂，我们几个高兴地围着爸爸，看他掏出一点木炭，把葫芦蜂和大蚂蚱放上去，用火钩子小心地翻着，专注地像绣花一样，很快锅灶口就飘出一缕烤香。爸爸轻轻把烤熟的葫芦蜂拿出来，轻轻吹走上面的草木灰，看着嘴角吃得黑乎乎的孩子们笑。妈妈埋怨“你就惯他们吧”。爸爸胃炎十多年了，应该按时吃饭，吃葫芦蜂的时候看到他一只手捂住了肚子。中秋节的时候，葫芦花很少了，不知道劳累一天的爸爸找了多少葫芦花、又站了多久才能招到几只葫芦蜂，就为了给孩子们一点快乐。那个中秋节，在月光如水的小院里，在收获的花生和地瓜的清香里，吃完葫芦蜂的我们，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月饼，一边听爸爸讲后羿射日的故事，简单而幸福、温暖。别家小孩子听嫦娥升天长生不老，我们听读书迷的爸爸讲后羿射日，听他“男孩子要敢冲敢干”的教诲。

    那个中秋，是40年前。而今，在繁茂的葫芦架前站了半天，看夕阳的余晖洒在洁白柔软的葫芦花上，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葫芦蜂来。记忆的袅袅炊烟里，是孩子悄悄地念叨“葫芦葫芦蜂”，是无忧无虑走在回家路上的童年，是再也不用一家5口人分一块月饼吃，是国泰民安的中秋节里，华夏普通一家的团圆美好。

（作者单位：北京市政路桥养护集团）